1.天堂與地獄的距離
德州撲克玩的是賭桌上那52 張牌,但真正較量的,卻是牌桌上各人的智慧,還有勇氣。
「All-in !」當那個鑲著金門牙的大叔喊出這句牌桌上最具威力的說話時,黎家豪不禁替阿洋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以阿洋的個性,是不會輕易放棄手上這把牌的,但他手邊堆起的那疊籌碼,是上星期剛從政府借來的大學學費,那是他輸不起的銀碼。
果然阿洋皺起眉頭,用左手護著前方,右手輕輕拈起自己面前的兩張底牌再次確認牌力,然後將一個金色的1000 元籌碼壓在底牌上,似乎不打算輕易投降。「Go big or go home.」阿洋在坐上牌桌前,對黎家豪這樣說。
黎家豪開始回想他們是如何落入這個局面的──黎家豪父親是澳門人,他小時候也在這裡生活了幾年時間,因此合資格領取澳門政府派發的一萬元現金津貼,幾個相熟的大學同學知道之後,嚷著要他請客。
黎家豪的花名是泥膠,除了諧音的緣故,也因為他個性軟綿綿的,總是像塊泥膠似的任人搓圓按扁,這次被敲竹槓同樣完全沒有招架能力,幸好有阿曼替他擋了下來,幾個同學鬧著鬧著,便演變成趁著暑假,一行六人到澳門來個三日兩夜的旅行。
在前往澳門的船上,黎家豪吐了個半死,他本來就長得又白又瘦,一看就知道是個文弱書生,加上遺傳了母親的精緻五官,個子不高的他霎眼看倒像個蓄短髮的女生似的,而暈船之後一張臉更顯蒼白,同學們早已見慣他弱不禁風的體質,還鬧著玩地拍下他嘔吐時的狼狽模樣,只有阿曼全程為他張羅暈浪丸和嘔吐袋。
甫抵達酒店卸下行李,阿洋就提議到賭場試試手氣。黎家豪本想獨自留在房間休息,但大家嫌他掃興,硬要把面青唇白的他拉到賭廳。
除了留級生阿洋之外,他們這群人其實全都還有幾個月才夠21 歲的法定年紀,但是因為暑假期間賭場人流旺盛,他們趁亂成功混了進去。阿洋一馬當先去櫃檯兌了5000 元的籌碼,直往德州撲克的賭桌奔去,黎家豪知道他向來有在玩線上德州撲克,平日三不五時就會聽到他抱怨那些手機程式有詐,總是發出冤家牌1 害他輸錢,所以阿洋早就想親身上現金桌試試自己的技術。
「阿洋, 」黎家豪拉住比他高出半個頭的阿洋勸說:「這差不多是你兩個月的生活費了吧?」
阿洋擺擺手笑說:「別緊張嘛,我又不是一坐下來就要All-in,我這是做做樣子而已,要是坐到桌上手邊只有幾個籌碼的話,對手才不會把你看作一回事。」
阿曼剛兌了2000 元的籌碼回來,她問兩手空空的黎家豪: 「你不玩嗎?分你一半好不好?」
阿曼家境不錯,一兩千元對她來說不是負擔。
黎家豪揉著太陽穴說:「我還是有點暈船,我看你們玩就好。」
雖然他的父親曾經當過荷官,以前也會教他玩玩21 點、百家樂之類,但他對甚麼賭博,甚麼概率的,統統興趣不大,就只喜歡低頭看書。
其他同學各自兌了籌碼就興致勃勃地往最容易上手的21 點賭桌去了,只有黎家豪和阿曼隨著阿洋來到打德州撲克的牌室。雖然這幾年玩德州撲克的人漸漸多了,但是在澳門設有德州撲克桌子的賭場也並不多,盲注最低從50/100 起跳,十人滿員,最多只開三四桌而已。由於現在是旺季,賭場加開了兩桌100/200 和300/600,但此刻桌上都坐滿了賭客,他們只好暫時旁觀一下。
「這到底有甚麼好玩的?」阿曼看阿洋從上船開始就心心念
2 0 第一章 天堂與地獄的距離
念要玩撲克,卻搞不懂這遊戲有甚麼魔力。
「德州撲克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易學難精,也是最危險的遊戲。」阿洋煞有介事地說,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前面的賭桌。
阿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有沒有那麼誇張呀?」
「我不是開玩笑的!」阿洋搓著手,帶點激動地為自己的講法辯說:「你看啊,一局德州撲克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而已,但在這幾分鐘之內,你可以贏來數不完的錢,也可以從千萬富翁變得一無所有。」
阿曼知道阿洋最討厭自己的說話不被別人當一回事,所以就認真問他:「那到底是怎麼玩的?」
「這個嘛,簡單而言呢,德州撲克要求玩家拿自己手上的兩張底牌,和桌子中間的5 張公共牌,組合出5 張最大的牌型來奪得彩池。來,你看那張桌, 」阿洋伸手指向其中一張剛發好牌的50/100 盲注級別桌子,「一開始的時候,每個玩家都會分配到兩張底牌,只有你自己可以看的,別傻呼呼地被別人看到了, 然後各人按照位置順序開始叫注,位置在德州撲克中是至關緊要的。」
「哦?為甚麼?」阿曼挑起柳葉眉毛問道。
「因為這是一個猜度人心的遊戲,在愈後的位置,就有愈多機會觀察前面玩家的行動,例如他是過牌還是下注,下注的話會下多大的注碼等等,從而獲得更多資訊去判別對方的牌力。」
阿曼點點頭,續又問道:「那位置又是如何定的?」
「你看到那個鑲了金牙的大叔嗎? 他面前有一個寫著『Dealer』的牌子,代表他是這一局的莊家位,也叫Button 位,代表他是這一局最後行動的玩家,也就是擁有位置優勢的人。從他左手邊順時針開始數起,是小盲位和大盲位,這兩個位置的人硬性規定要先付出盲注,在這張50/100 盲注級別的桌子上,那個小盲位的四眼哥哥要拿出50 元,大盲位的禿頭大叔就是100 元,明白了嗎?」
阿洋知道黎家豪懂得基本的德州撲克玩法,所以他這番解說只是對阿曼說的。阿曼點點頭,正在消化阿洋的講解。
「沒有問題的話我就繼續說了?那麼從大盲位左手邊開始,順序數過去那3 個便是槍口位,分別叫UTG、UTG+1 和UTG+2,他們統稱前位;接著是統稱中位的MP1、MP2 和HJ 位;然後是後位的CO 位,以及金牙大叔那個被視為最有利位置的Button 位。每完結一局,大小盲位就會按順時針的方向移動一次。如果你記不住名字的話也不緊要,只要知道愈靠後的位置愈有利就行了。」
「明白, 」阿曼的成績一向很好,腦筋靈活的她毫不費力就完全理解了,「那拿到自己的兩張底牌之後呢?」
「拿到兩張底牌的這一輪叫翻牌前,因為大小盲已經硬性規定下注了嘛,所以翻牌前就從槍口位開始輪流叫注,玩家可以選擇棄牌和下注。如果前面位置已經有人下注,那麼你就可以選擇棄牌、跟注,或者加注,當全部人都完成叫注之後,就會進入下一輪,即是翻牌圈,你看──」
阿曼看見荷官在桌子中間發出3 張翻開的牌,分別是K ♠ 8 ♥ 4 ♥。
阿洋繼續解說:「在翻牌圈,荷官會發出3 張翻開的公共牌,然後由小盲位開始行動,按剛才所說順序,最後一個行動者是Button 位的玩家。」
在阿洋解說的同時,小盲注的四眼哥哥選擇了過牌,大盲注的禿頭大叔也過牌,中位那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生在翻牌前是加注者,她選擇在$1200 的底池中持續下注了$800,其餘位置的人在翻牌前就已經棄牌了,直接輪到在Button 位的金牙大叔。
他用舌尖剔著他那口金牙,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美女當前,我就陪你玩玩吧。」說罷扔出幾個籌碼,加注到$2400。
小盲和大盲紛紛棄牌,話語權又回到中位的墨鏡女生,她思考了很短的時間後決定跟注,現在底池總共有$6000。
阿洋接著為阿曼聲音導航:「現在進入轉牌圈,荷官會再發一張公共牌。」
荷官用拳頭捶了捶桌子,銷掉最上面的那張牌後,發出一張6 ♥,現在牌面有K ♠ 8 ♥ 4 ♥ 6 ♥。
墨鏡女生先行動,她從自己面前的籌碼堆裡拈起3 個金色籌碼,在掌心把玩了一會後,才往底池中下注了$3000。
「我想那個女生似乎不太喜歡這張紅心6, 」阿洋分析道: 「現在牌面上有3 張紅心,如果金牙佬手中拿著兩張紅心底牌買同花的話就已經買中了。我猜她可能是拿著一張K,加一張大踢腳,但是又不想過牌示弱,所以只敢打半個池。」
小盲和大盲紛紛棄牌,話語權又回到中位的墨鏡女生,她思考了很短的時間後決定跟注,現在底池總共有$6000。
阿洋接著為阿曼聲音導航:「現在進入轉牌圈,荷官會再發一張公共牌。」
荷官用拳頭捶了捶桌子,銷掉最上面的那張牌後,發出一張6 ♥,現在牌面有K ♠ 8 ♥ 4 ♥ 6 ♥。
墨鏡女生先行動,她從自己面前的籌碼堆裡拈起3 個金色籌碼,在掌心把玩了一會後,才往底池中下注了$3000。
「我想那個女生似乎不太喜歡這張紅心6, 」阿洋分析道: 「現在牌面上有3 張紅心,如果金牙佬手中拿著兩張紅心底牌買同花的話就已經買中了。我猜她可能是拿著一張K,加一張大踢腳,但是又不想過牌示弱,所以只敢打半個池。」
「甚麼是踢腳?」阿曼問。
「你懂得玩鋤大Dee 吧?德州撲克牌型大小跟鋤大Dee 相若,但是不論花色,最大的牌型是同花順2。然後是四條、葫蘆、同花、順子、三條,再來就是兩對和一對,如果大家甚麼都沒有擊中,就單純比高牌大小,A 最大,K 次之,然後是Q J T3 9 一路到2 最小。踢腳就是例如當你擊中了一對時,比方說大家都是有一對A 吧,如果你另一張底牌是9,另一個玩家是J,那麼他的踢腳比你大,對方勝。」
金牙大叔用一隻手洗著他面前大把大把的籌碼說:「難得中了同花,我總不能不拿點價值吧?」
阿曼馬上轉頭問阿洋:「可以把自己的底牌說出來嗎?」
「都說了德州撲克是個玩弄人心的遊戲,你當然可以把牌說出來,又或者謊報自己的牌也可以,就看對手信不信而已,事實上有些出名的牌手是靠嘴炮成名的,專門嘩啦嘩啦地說一堆垃圾話來擾亂對手,但我不信這個金牙佬就是了。」阿洋不屑地說。
「那個誰, 」金牙大叔對荷官說:「替我算算美女後手4 還有多少籌碼?」
「嘖!」阿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還要玩這些把戲。」
「甚麼意思嘛?」阿曼不知不覺已經被這個遊戲深深吸引了。
「玩家可以要求荷官點算對手的籌碼,有時候是為了拖延, 替自己爭取更多時間思考對策。但這個金牙佬明顯是想用這招來給那個女生心理施壓,意思是準備要打光她所有籌碼。」阿洋搖搖頭說:「打籃球不是有句話叫『屎波多架生』嗎?這個人就是牌技不見得好,牌品更是差。」
荷官點算完墨鏡女生的籌碼,轉頭對金牙大叔說:「總共是10,400。」
「那我就下注10,500。」金牙大叔挑釁地說。
桌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女生身上,只見墨鏡遮擋了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文風不動,幾隻手指頭輕而快速地在點捏,似是在速算,過了一會,她平靜地吐出一個字:「Call。」
「有戲看了!」阿洋興奮地說。
荷官收起兩人推出的籌碼到桌子中間,那裡已經堆成一座
「有戲看了!」阿洋興奮地說。
荷官收起兩人推出的籌碼到桌子中間,那裡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了。
金牙大叔首先翻開自己的底牌,居然是2 7 雜色牌5,連一張紅心也沒有,還相當不滿地說:「你是甚麼牌呀?這樣也打不走?」
墨鏡女生默默翻開面前的底牌,那是一對紅色的K。
「原來是中了暗三條6 !」阿洋亢奮地往自己掌心捶了一拳, 似乎並不為自己剛才猜錯她的底牌而不悅。
「暗三條又是甚麼?這麼多名詞……」阿曼搔搔頭問。
「暗三條就是你手中有口袋對子7,與公共牌的其中一張組成三條,這種牌很容易隱藏實力,往往可以在對手身上大撈一筆,相對暗三條的就是明三條8,那很容易理解,就是你手上只有一張牌和公共牌中的對子組成三條,這種牌就不太好隱藏了。」
阿洋不等阿曼回應,逕自滔滔不絕地說:「這我就明白剛才那個女生在想甚麼了,她在翻牌圈就已經中了暗三條,想要佈
金牙大叔首先翻開自己的底牌,居然是2 7 雜色牌5,連一張紅心也沒有,還相當不滿地說:「你是甚麼牌呀?這樣也打不走?」
墨鏡女生默默翻開面前的底牌,那是一對紅色的K。
「原來是中了暗三條6 !」阿洋亢奮地往自己掌心捶了一拳, 似乎並不為自己剛才猜錯她的底牌而不悅。
「暗三條又是甚麼?這麼多名詞……」阿曼搔搔頭問。
「暗三條就是你手中有口袋對子7,與公共牌的其中一張組成三條,這種牌很容易隱藏實力,往往可以在對手身上大撈一筆,相對暗三條的就是明三條8,那很容易理解,就是你手上只有一張牌和公共牌中的對子組成三條,這種牌就不太好隱藏了。」
阿洋不等阿曼回應,逕自滔滔不絕地說:「這我就明白剛才那個女生在想甚麼了,她在翻牌圈就已經中了暗三條,想要佈陷阱讓金牙佬踩,但金牙佬打得那麼激進,居然反過來加注, 也許她也有點始料不及,但是中了暗三條K,她也不怕對方是其他的三條或是兩對,沒有可能不跟注的。就算轉牌時公共牌中有三張紅心的同花面,但她手上還有一張紅心K,有望在最後一輪的河牌圈再擊中紅心或是公家對子,變成同花甚至葫蘆,我想她本來不想打光籌碼的,但金牙佬這樣步步進逼也沒有法子,只是沒想到金牙佬居然拿這樣的爛牌來詐唬9 !呵!」
阿曼也被阿洋的興奮所感染了,她不禁提高了聲音笑說: 「即是說那個女生贏了嗎?」
「牌局還未結束的,現在是河牌圈,發完最後這一張公共牌,可以說是塵埃落定,但這張牌往往會帶來最出人意料的結果,落後的玩家可能靠著這一張牌反超前,領先的玩家也可能被這一張牌來個該死的Bad Beat10……」
阿洋話音剛落,荷官照樣敲敲桌子,再銷掉一張牌,然後發出了一張階磚5 ♦,現在牌面是K ♠ 8 ♥ 4 ♥ 6 ♥ 5 ♦。
「哈!我本來還不想玩這種50/100 的便宜桌子,但其他桌沒有位置唯有在這邊玩玩, 」金牙大叔靠著單張7 組成了順子, 贏得巨大的彩池,「可是時來運到真是想送錢給美女也不行!」
「居然拿這種牌入池還能贏……」阿洋無奈地說:「所以我才說吧,德州撲克就是個勇者的遊戲,只能說你有多大的勇氣去冒險,就有多大的收獲吧。」
「但是, 」一直沒有說話的黎家豪第一次插話道:「那個大叔看樣子都知道是財大氣粗的人,那幾萬元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壓力吧?我想……這好像說不上是勇氣,真正的勇氣應該是──」
黎家豪話還未說完,那金牙大叔就大聲叫住了正想起身離座的墨鏡女生:「喂喂喂,你還未付錢給我!」
她有氣無力地說:「籌碼都在那裡了,還要給你甚麼錢?」
「我用2 7 贏了啊!賭場不是規定用2 7 贏的人,桌上的人要額外付他錢嗎?」
阿洋忍不住幫口說道:「大叔,你那些爛規矩就別拿到這裡來撒野吧!」
金牙大叔白了阿洋一眼,轉過頭去問荷官:「這裡沒有這個規定?」
荷官冷漠地搖搖頭。
墨鏡女生出於禮貌朝阿洋點點頭示意,然後就起身離開了。
「真是的,現在這些賭場還真不夠意思,又沒有2 7 奪池獎勵,還不能買保險,你們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呀?」
墨鏡女生離開後,桌上空出一個位置來,阿洋馬上坐了上去,回頭還對黎家豪和阿曼神氣地打了個眼色說:「Go big or go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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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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