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生人》

國家S 優生人口法案

此法案防止國家增加低端人口, 鼓勵生物上的優等人群進行交配, 限制生物上的劣等人群生育後代,提高國民物種、改善國民基因為目的。

一. 凡屬低端人口多利階級者嚴禁生育。違者將被監禁六個月及永久失去撫養孩子權利。

二. 所有人必需對社會做出貢獻, 並配合優等人群為其定下的一切規則並依法而行。

三. 不論任何階級, 所有嬰兒出生後六個月內需接受基因及智力測試。若不合標準者,則需要於國家認可的醫院內為其進行安樂死。

四.所有包庇低端人口者即屬違法,將被充公財產,及入獄最多三年。

第一章 L T – 2 2 m

「 在這亂世中,沒有一人可以獨善其身。 」

矇矇矓矓中,邦哥倏地張開眼睛,唞著大氣從迷糊中驚醒。

這是甚麼地方? 我在哪裡?

他發現他坐在一張黑色膠椅子上, 就是那種在廉價飯堂裡常常見到的膠椅。他坐直了身子, 輕輕郁動著手指頭, 伸展了雙腳。不經意的甩了甩頭, 頭卻痛得欲裂。他把雙手托著額頭, 其意識還是不清不楚。椅前有一張鋁造的辦公桌, 桌上的座枱燈亮著, 文件散亂。環顧四周, 他身處於一間大概一百平方呎的小房間, 左右兩邊各有一道門, 沒有窗口, 四面徒璧一絲掛飾也沒有, 空蕩蕩的。房間異常寂靜, 是那種可以聽到自己心跳和呼吸聲的靜。還有聽見遠處有一種機械式的「咻、咻、咻」聲響, 如有人用刀叉刮著玻璃,讓人毛骨悚然。

邦哥的頭脹痛得快要爆炸, 他下意識地摸自己的額頭查看, 沒有流血也沒有受損, 鬆了一口氣, 暗自慶幸。會不會被人下藥以至休克?他摸摸後腦, 也許是脖子後安裝的植入記憶體出了問題吧, 他好友的兒子是科技部的人, 就曾勸過他要換掉這個舊型號。他腦裡一片空白。昏倒前一刻在做甚麼、他在何方、為何會在這裡等等全都想不起來。翻看桌上的文件,上面寫著「希望教育島二號船值勤表」。

希望教育島二號船?

他乍然想起了甚麼。

「⋯⋯希望教育島二號今天正式啟航⋯⋯」新聞女主播說。

「⋯⋯你下星期就準備上任⋯⋯」男子說。

「⋯⋯對於你的健康評估,我認為初步有腦退化跡象⋯⋯」另一男子說。

「⋯⋯等你很久了,你找到我啦?⋯⋯」女人說。

各種記憶的片段在同一時間轟炸著邦哥的腦袋。

他按著頭, 立刻打開桌上其中一份文件查看。裡面是普通不過的值勤表:開始日期是二月二十日, 最後日期是二月二十三日, 旁邊都簽署了一個字跡潦草的「邦」字,頁面右下角寫著:「隨船警官 ‧ 洛邦」。備註全是「一切如常」。他的頭是一種撕裂的痛, 但越痛他的某些記憶就越變清晰:他是隨船警官, 身處於一艘名為「希望教育島二號」的船上。值勤表上只有他一人的名字,沒有其他職員。

房間忽然劇烈地搖晃, 邦哥立刻扶著桌子。那是一種很有節奏的搖晃, 時上時下, 如玩機動遊戲的海盜船, 而且坐在船尾。如果他真的在船上, 按道理應該是遇上了風浪。

希望教育島二號,一個很老土但直接的名字。

腦袋繼續撕裂,記憶開始如砌圖一樣一塊一塊,東拼西湊的拼起來。

他叫洛邦, 今年五十六歲, 在警隊做著最低級警員三十多年。還有四年就退休,早已放棄升職的他但求一切平安渡過。其實警隊裡近幾年已有機械人警察和人工智能追兇, 他這種文武平平又沒有新技能的老警官可用武之地實在不多。某天他看到警方內部通告開了這個閒職, 便立刻向上司自薦上任。他對甚麼希望教育島一無所知,只偶爾在新聞上聽到是國家未來的大計之一, 卻沒有怎樣留神。他從來都不太關心政治。

他只想做一份投閒置散的工作。

「真沒有志氣!」當時已離婚的前妻知道後,對他冷嘲熱諷。

「我是沒有志氣又如何?」這是邦哥的心裡話。當時其實他甚麼都沒有說。

砌圖失落的一塊拼上了, 他想起他的前妻。果然「印象 v.1.0 」失靈就只會影響短暫記憶,起碼他在這個特別的時候會記起她。

六年前當國家頒佈優生人口法案那天, 他記得很清楚當日所發生的事。就像人們對於某些世界大事發生時, 如美國911 恐襲又或是日本311 大地震, 多年以後還會特別記得自己當時身在何方跟誰在一起, 說過些甚麼特別話語。那天是六年前的五月十九日, 他返早更, 大概下午四時多已離開警局。政府公佈法案時, 他還在回家的路上,只覺街上已有人聚集議論紛紛,氣氛凝重。

「邦哥!你有沒有聽到剛才國家公佈的法案?」那天在屋苑大閘門口,住隔壁的索曹先生把邦哥叫住。這個索曹先生在政府裡當個小官, 平常日子總是無時無刻發表國家大好決策, 邦哥一直跟他沒甚麼兩句。當時他剛下班已夠累不想研究甚麼政治, 這個年代國家都是由精英中的精英統領的,哪會輪到他討論的資格?隨便跟這鄰居唯唯諾諾了幾句就離去,說的內容具體是甚麼他忘了,只記得索曹先生是打著黃色領帶。

當邦哥打開家門的一刻, 他當時的妻子已急不及待走出來歡迎他。他覺得詫異,因為這樣的舉動就連新婚時也沒有。她讓他坐下來, 笑看向他, 興奮地說了一句「我們離婚吧」。她笑的時候, 眼睛是彎彎的, 不過邦哥覺得她的表情和她說的話好像不大相襯。原來說離婚的人會笑?

後來他知道了, 這跟優生人口法案劃分的類別有關:全國人口劃分為優等精英、勞動階級,和低端人口三種,而低端人口更命名為多利族。劃分的標準是根據那人的職業、財產、學識和智商而決定。邦哥是低級警官,他只有中學畢業的學歷而且住政府宿舍,屬於勞動階層;而前妻的娘家全是專業人士精英分子,只要她離婚她就是優等人。

「你喜歡就好,我無所謂。」邦哥說。

「結婚這麼多年我就是最討厭你這種性格, 甚麼都無所謂甚麼都不爭取, 我離開你實在太正確了。」她最後還是忍不住罵了幾句。

順應她的意思又是他的錯,邦哥決定不再回話,反正在家裡他一向寡言。

而他們兩個未成年的兒子都想要跟媽媽一起擠進上流, 二話不說就連自己的姓氏也改了隨母姓。幸好還有個十四歲的女兒希兒, 義無反顧地要跟隨邦哥生活。對於老婆和兒子, 他們離他而去, 在某程度上他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但覺自己勞勞役役了半輩子,卻遇上了大環境的改變,結果一無所有,妻離子散就只剩下女兒。

其實根據法案, 階級與階級之間是可改變可流動的, 只要你忽然發達了或是去考了個博士, 你絕對可以由多利階級或勞動階級升至優生族;相反亦然, 優生族不是世襲或永久的, 而是要用努力爭取回來, 這樣才可以讓國家保持競爭力。只是邦哥覺得自己今年已經五十六歲, 升職加薪幾乎跟他無緣。雖說他有中學程度, 但掉下書本已久, 即使想努力地改變現狀成為優生人口亦不知從何做起。況且也不見得老婆兒子就會因此回頭。他忘了是誰說的:真實的社會比起小說裡的故事還要光怪陸離。

房間再次搖晃, 邦哥扶著桌子, 這種晃動很有節奏, 有高有低, 他覺得一定是海浪造成。不過房間沒有窗, 他不敢確定。房間是寂靜的, 聽不到海浪聲, 只聽到遠處機械式的「咻、咻、咻」聲響,刺耳難忍。

咻……咻……咻……

邦哥忽然打了個冷顫。仔細聽著, 那機械聲好像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接近這房間。他的右手習慣性地往腰間一摸, 卻記起他這個隨船警員是沒有配槍的。他環顧四周, 就只有桌上的座枱燈可以用作臨時武器。畢竟當了一輩子警察, 即使是最低級的一員遇上突發事件也比一般人懂得冷靜處理。

他拔掉座枱燈的電線, 拿著燈對準門口位置嚴陣以待。房間的門是沒有鎖可以鎖上的, 邦哥把椅子搬到房門前頂著。咻⋯⋯咻⋯⋯咻⋯⋯這聲音是越來越響了, 有些甚麼東西從房間外面的左方過來,而這東西一定不是人。

咻⋯⋯咻⋯⋯咻⋯⋯

邦哥手心冒汗心跳加速,那發出怪聲的東西正在房門外。

咻……咻……咻……

停頓。

咻……咻……咻……

聲音漸漸遠去。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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