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林》

是咁的,照顧過我嘅護士死咗。

我天生好似玻璃先生咁好容易骨折,但屋企唔係幾廿萬未開頭,所以成日托住隻斷手斷腳去輪街症。

由於係醫院常客,自然同啲護士醫生混到好熟。

當中有個特別靚女嘅護士叫林林,皮膚又白,包喺護士制服下嘅身材玲瓏浮突,好似瘦版嘅藤浦惠。

今日去到醫院,先知林林猝死咗。

「該煨喇,報紙話佢屋企有冰壼呀,你慌佢唔係吸毒嚟咩?」

隔離病床個大媽用唔鹹唔淡嘅廣東話發表偉論。

明明佢都有受過林林照顧,應該好清楚佢唔係咁嘅人嚟。

其實我同林林好少深入咁交流,連正正式式咁食個飯都未試過,最多都係喺樓下買下小食佢食。

林林得十五分鐘食飯,我見佢成日未食飽又要做嘢,所以會主動買啲小食比佢。

「我買咗牛雜你食呀。」

我會借啲意嗌痛,叫佢過嚟,偷偷地展示我走私入嚟嘅嘢食。

林林會反我白眼:「大佬呀,我好忙㗎。」

但身體卻很誠實,聞到啲香味佢就會打哂鼓,然後紅都面哂咁揞住個肚仔,好似唔想比我聽到佢肚餓嘅聲。

「食嚿先繼續啦。」

我會餵佢,隊嚿嘢去佢嘴邊。

雖然林林成日西口西面,但送到埋口都會食,一食嘢個樣就好似飲到母乳嘅bb咁好幸福,我見到都會心甜。

「我做嘢先喇。一陣再食。」

「等你呀。」

林林轉身,額前嘅髮絲晃動,嘴角微微上揚:「多謝。」

依個轉身,靚到好似歐洲油畫咁。

本身我係買魚蛋牛雜依啲熱食比較多,但林林好多時都淨係拮左兩嚿塞入口又要繼續做嘢。

次次話一陣再食都成日唔見咗人,到佢收工交完更再上嚟搵我,啲魚蛋牛雜已經凍哂,但佢堅持要食埋佢。

「醫院有微波爐㗎嘛。」

「成日食叮嘢唔健康㗎。」

「最唔健康嘅嘢我都做緊啦,驚咩喎。」

「吓?你做緊咩咁唔健康?」

「護士囉。」

後來我轉咗買肥姐,反正本身就凍,佢幾時食都得。不過同平時一樣,佢都係食少少又要做嘢。

我有時唔太明白,點解香港咁多人病,但啲病人又唔係講廣東話。

長時間留院嘅我經常聽普通話,尤其係大吵大鬧打醫生搶護士名牌嗰啲,一係就普通話,一係就唔正嘅廣東話。

其實香港醫院都幾有特色,應該無乜地方嘅醫院係外來人仲多過本地人。

「係咁㗎啦,新香港人吖嘛。」

放眼望去十個床位,八個都係新移民。

我諗,無咗佢哋,啲床位會鬆動好多。

有次見到林林急急腳拎住包嘢衝入廁所,差啲撞到我,佢記得我好易骨折,即刻避開。

不過顧此失彼,撞到另一個女廁出嚟嘅大媽,跌咗包嘢,比佢操媽B咗幾句。

林林就誠懇咁道歉,到個大媽一轉身佢就反白眼反上宇宙。

「有無撞到你呀?」

我幫佢執起包嘢:「無呀。你拎住包尿片做乜呀?」

「咪問啦你!」林林搶走包尿片就入咗廁所。

佢咁尷尬,即係佢自己押啦。

林林嘅同事兼閨蜜德仔見到,走咗埋嚟:「無時間屙尿係咁㗎喇,你仲問。」

德仔係個基佬,個樣好搞笑,好似清潔龍阿德,我見親佢都忍唔住笑,同埋會叫佢執垃圾。

「有無咁誇張呀?」

「都有啲人會押片嘅,無時間屙尿吖嘛。不過林林極端啲,佢計哂話一更九至十個鐘如果屙四至五次加埋來回時間就無咗十至十五分鐘,可以睇到一至兩個病人喎。」

「一更唔係八個鐘咩?」

「你返工老闆夠同你講八個鐘啦,唔使執手尾呀?」

德仔拍拍我膊頭,就話要做嘢走咗去。

我同醫護人員唔同,有的是時間,於是就等林林出嚟。

「咁搏呀?」

「你企喺度做乜呀?」

「德仔講咗我聽喇。」

林林又成塊面紅到番茄咁,揞住下陰,好似咁做我就唔知佢換咗片咁。

「我去做嘢先。」林林耷低頭,急急腳行過咗我。

德仔話有啲人會押片,貪可以瀨兩三次腌到頂唔順先換,咁就可以去少啲廁所,多啲時間照顧病人。

當然林林亦係當中更為極端嘅存在。

後來我喺德仔口中聽講,林林做咗護士之後,可能因為內分泌失調,搞到本來一個月一次嘅月經,變咗幾個月先嚟一次嘅四季經。

我開始好奇點解林林要為咗份工而去到咁盡。

「人工包㗎嘛,唔係邊有幾皮嘢一個月呀?」出院後無耐,我同朋友阿連一齊飲酒。

「做得咁好pay嘅工就預咗辛苦,條路自己揀,仆街唔好喊。」

林林無喺我面前喊過,唔知佢自己一個嗰陣又有無喊呢?

「份份工都辛苦㗎啦,我哋夠日日做狗啦,都無幾皮一個月呀。」

「但我哋有一個鐘食飯,唔使押片喎。」

「所以咪得皮幾,唔係幾皮囉。」

阿連一口灌左啖酒:「你咪話我話佢吖,隻臭雞一定係想搏到盡快快脆脆轉去私家醫院,之後就un un腳唔使憂。」

「可唔可以唔好成日話人臭雞?」

平時阿連都周街叫人係雞,老母又係雞條女又係雞公司女同事同年紀嘅都係雞年紀大就臭雞ig女神又係雞明星又係雞。

已經到咗只要係女人,眾人皆是雞嘅境界。

平日聽到佢話啲女係雞我都無乜反應,唔知點解聽到佢話林林,就有種唔舒服嘅感覺。

「個靚女護士係男定女呀?」

「女囉。」

「所有女人都係雞,佢係女,咪雞囉。邏輯學上嚟講我有無錯先?」

阿連已經全身酒氣,面紅紅咁。

我無再爭論,事關相比我嗰少少不快,阿連比我更唔開心。

佢唔覺唔覺飲咗好多酒。

事關今日係佢第七次戴綠帽,佢話今日係慶祝佢第七次除帽嘅紀念日,決定唔再愛了,也決定不恨了,把整個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其實唔怪得佢,媽媽又跟佬走,暗戀嘅女仔又被人追咗,初戀無同女朋友搞嘢但女女同個第三者搞咗,之後仲有六次被人以唔同嘅理由飛咗佢。

我想同佢講,總有一日佢會遇到個唔係雞嘅女仔,但佢已經絕望咗。

當同一個人培養咗幾年感情都可以轉瞬幻滅,阿連個心已經自動裝上濾鏡,眼中所見嘅女人樣都變哂家禽。

「唔好飲咁多喇。」雖然叫咗三輪半打一六六四,但我其實飲咗唔夠半枝,其他都比阿連清哂。

發表完偉論嘅阿連,情緒由高漲回落,耷低咗個頭,男兒淚滴落喺有水珠嘅一六六四酒樽上面。

「我做錯咗啲咩……」

我睇到好心痛,但又咩都做唔到。

突然,阿連肌肉抽搐,嘔哂白泡,成個人震哂,失咗平衡跌落地下。

巨響令酒客望過嚟,侍應同老闆娘即刻過嚟。

我嚇到呆咗陣,埋去望佢點樣。

「阿連你點呀?唔好嚇我呀!連!」

我點拍佢都無反應,再諗返佢飲得咁急又飲咗咁多,懷疑佢係酒精中毒。

「叫白車呀!」

「依度咁近,搵人孭佢去廣華啦!」

「有無人?有無人幫手呀?」

我即刻大叫,環視酒吧嘅客人,個個你眼望我眼,有啲就唔同我有眼神接觸,好似唔想比老師問問題嘅學生咁。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身處嘅地方,好陌生。

我知情況危急唔可以再拖,最後我咩都唔理就孭起阿連跑出酒吧。

咔。

腳骨骨折,劇痛衝上大腦,但我唯有咬緊牙關跑快兩步。

終於去到醫院,其實只係五分鐘多啲嘅時間,我全身都唔知幾多度骨折,但都成功交咗阿連畀啲姑娘。

「急性酒精中毒。準備洗胃。」

靚仔醫生好似吳啓華,連啲一舉一動都好似程至美,以為自己睇緊妙手仁心。

我見阿連入咗手術室,本來想等到佢出嚟,不過體內骨骼不停抗議,我唯有慢慢行去骨科。

「哇你搞咩?」

林林拎住個尿壼喺我面前行過,見我成身汗表情痛苦咁就問我咩事。

我都未嚟得切答佢,意識已經被黑暗籠罩。

到我醒返,就聞到骨科病房獨有嘅爛肉臭味,而我嘅右腳、頸同兩個膊頭都安咗固定器。

「你成隻烏龜咁。」

「咁你拉我落公園放生啦。」

一醒就見到林林,佢啱啱幫我調校返托住我右腳條吊帶。

「無你咁好氣。做乜嚟呀你?搞成咁嘅。」

我將孭阿連嚟醫院嘅事講畀林林知,佢哼咗一聲,本身想彈我額頭,但後尾轉為用雪白嘅食指喺我眉心點咗吓。

「你呀,又唔係唔知自己身體點。」

「咁我朋友有事,我唔可以唔理㗎嘛。」

「你都幾有義氣喎。」

「少少啫,唔通由佢死咩。」

「依個世界好多人會由得人死㗎。」

我諗返起喺酒吧嘅客人,又唔可以否認林林嘅講法。

不過人哋幫我係人情,唔幫我亦係道理。

無人會想無啦啦比白泡整污糟,無人會想本來用嚟放鬆嘅時間被依啲突發事打斷。將心比心,我都唔會想。

既然係咁,唯有自己頂硬上。

只不過,大家都好似習慣咗唔好理外人嘅事。

以前我以為大陸先係咁,原來不知不覺間,香港都變成咁。

可能係香港嘅大陸人多咗,又或者係大陸化嘅香港人多咗。

「嗯,幾好,你咁樣。」

林林點點頭,向我豎起拇指,之後就走咗去照顧其他病人。

所以話靚女真係唔好亂向毒L示好,一舉手一投足都好易令人亂諗嘢。

好就好在我知自己係個毒L,所以絕對唔會做越界嘅行為。

示好頂多停留喺買肥姐比佢食。

一份小食嘅距離,啱啱好,大家都唔會受傷。

最主要係我唔會受傷。

我拎起手機搵阿連,佢有覆我,證明無事。

「死過返生有無對女人改觀呀?」

「無呀,考慮緊中途轉機,個醫生幾靚仔。」

佢仲咁生猛,我諗暫時唔使擔心阿連住。

話說骨科病房出名臭,因為唔係純粹得我依啲閉合式骨折嘅病人,仲有好多意外,有開放性傷口同開放性骨折嘅病人。

佢哋嘅傷口好多時會有爛肉同甩皮嘅情況,要爛唔爛嘅臭味好獨特,一試難忘。

所以常人以為入到骨科個個都淨係戴住個龜頭套嘅想像係錯嘅,醫院同病房始終係個核突嘅地方,骨科都唔例外。

房內好幾個病人都有唔同程度嘅傷口,問完先知尋晚巴士撞車,三死二十傷。司機無死,自然要受千夫所指。如果我係司機,死咗去好過。

我上網搵新聞,全城都講緊依單奪命車禍。

聽講個司機連日工作十三粒鐘,所以事發嗰陣作出錯誤駕駛判斷,先引致悲劇發生。

留言區指責司機不得好死,好心做咗咁多粒鐘就休息下,咁嘅司機真係累人累物……

人都好似習慣咗要搵出一個承擔惡果嘅壞人,相反就對大機構大公司好寬容同仁慈。

惡毒嘅詛咒同辱罵永遠落喺有感情嘅人類身上,而可以理性咁將矛頭指向大機構嘅人總係少之又少,可能十幾個留言先得一個咁。

同面對環保L問題一樣,人習慣咗將矛頭對準會激嬲自己嘅對家身上,相反由得可以盡最大努力推動環保嘅大機構繼續逃過被問責嘅命運。

不過都難怪,始終麥當勞唔會有把聲叫你唔好用紙巾,唔會激嬲人。

同埋一間所有工具都唔環保嘅公司突然有一項環保政策(節省成本暫且不提),就會令人眼前一亮,所有人都會好感動。

但無人記得坐擁最多資源嘅機構,喺推動環保上可以做得更多。

就好似一個日日打老婆嘅男人,有一日突然唔打,佢老婆就會好感恩佢嗰日唔打佢。

講遠咗,但喺香港,其實社會有好多問題都大同小異。

真正造就問題,令悲劇出現嘅遠因往往都同大環境、政府機構同公司嘅運作有關。

巴士失事如是,醫療事故如是。

巴士都好啲,只係工資唔夠,人手不足。就算要train一個司機,講緊一個月就可以有新血加入。

反觀醫療人員,唔只人手不足,再加埋床位不足,連病人都多,仲要每個人都起碼train幾年先有資格落場,起醫院又唔係一時三刻嘅事,依個結構性問題唔係依家話想改就改到。

而結果,就係醫療事故成日發生。

每個醫護人員喺手術同照顧病人嘅時候都會打醒萬二分精神,因為一個小錯誤都可能會死人,所以每當有咩手術完咗,我就會見到德仔同林林佢哋好攰。

德仔嘅攰係表現出嚟嗰種,死蛇爛鱔咁。嗱,又挨住牆恰著咗喇,吹咗個鼻水泡出嚟㖭。

林林呢,你就唔會覺得佢有咩問題。

佢嘅語氣態度同行動都同平時無分別。要西你面就西你面,要反白眼就反白眼。

但細心留意,就會見到佢成日用力眨眼,同眼白多咗紅筋。

佢兩個同其他護士尋晚搞完單炒車,今日都一定好攰。

作為一個體貼嘅病人,我今日都係乖乖地安安靜靜,免得加重佢哋嘅負擔。

痛就緊係痛㗎喇,話哂都三度地方骨折嘛。

但入得醫院嘅,邊個唔痛吖?

反正我咁多年嚟已經習慣咗,所以依種程度嘅痛楚我絕對可以安靜咁忍到佢好返。

當然,我點都無諗到醫療事故之後真係會發生喺我身邊嘅人身上。

我都係後來先知道,所謂嘅悲劇,其實真係無人錯。

而我做到嘅,只有心痛,喊,同埋接受。

我由細到大都有成骨不全症,俗稱脆骨症,總之你當我直情係《不死劫》入面個玻璃先生就啱。

病理學嘅嘢唔講啦,我係屬於第三型嘅脆骨症,身材比一般人矮啲,而且對眼係藍色。

加上生長得比一般人慢,所以即使廿幾歲睇落都只係十八歲青年咁。

我出世嗰時係開刀,聽講媽媽喺條腰度打咗十四枝麻醉針,之後先順利生到我出嚟。

佢依家五十幾歲成日話腰痛,懷疑就係因為嗰十四枝針。

「好彩當年無新移民爭床位,唔係你可能死鬼咗喇。」

媽媽好憎新移民,但佢哋搶資源依啲並唔係憎恨嘅主因,而只不過係因為佢同大媽喺地鐵度理論,叫佢咪比個仔周地屙尿。

咁你知啦,依個年代啲大媽唔講得笑㗎嘛,當年做過紅衛兵㗎嘛,咪打起上嚟。

我媽媽食過下夜粥,完全掌握咗硬食嘅真髓。

但佢條氣唔順,就同個大媽大打出手,仲比人放咗上youtube

自此我媽媽就好憎新移民,加上我大個仔,佢又知醫院極多普通話人士,所以直情唔嚟探病咁滯。

我都唔想佢嚟,事關佢一嚟醫院就變蝗蟲獵人,衰在佢有乜睇唔過眼嘅嘢都要出聲,所以成日發生衝突,最後又搞到騷擾到病人。

「依度香港呀!你估大陸呀?」

雖然每次媽媽發聲都係單打獨鬥,事關依個年代,已經連幫下口嘅人都無,但佢仍然堅持住。

「咁排隊係咪原則問題先?唔想排隊搭火箭吖笨?」

「咁唔好吐痰係咪原則問題先?整污糟條街佢係咪奶返乾淨佢先?」

「咁唔好食嘢係咪原則問題先?喺地鐵打邊爐吖笨。」

「咁唔好嘈到人係咪原則問題先?插喇叭播吖笨!」

我媽媽真係好勁,女強人嘅部分好似麥太,巴辣嘅部分又好似葉德嫻。

做人太有原則,通常都好辛苦。

好在媽媽夠堅強,永遠無喺我面前呻過苦。

佢啲骨頭好硬淨,同我完全相反,幾廿歲人都唔使飲安怡奶粉。

至於佢少嚟探我,我向來無乜介意。

一來媽媽做嘢都忙,二來因為依個病,由細到大出入醫院嘅次數多到數唔哂,啲程序等等都做慣做熟。

我尋晚因為昏迷先入咗嚟急症病房,但我依啲年青力壯嘅毒L通常一至兩日左右就出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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